不得还在流血的胳膊,侧头向那长枪的来处看去。 却正好和一双清晰而孤傲的双眼对上。 是岑未济。 对方的视线冰冷的似猎手一般,带着嗜血的天性,正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,一只手臂还保持着掷枪的姿势。 长枪上的红缨被风吹动,岑云川抱着胳膊爬起来。 他知道刚刚那枪的力度。 那是足以刺穿他头骨的可怕力量。 若非他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,只要再稍晚上须臾,那枪就会穿过他脑门而过,将他死死钉在地上。 黄土与烈火翻滚。 在巨大的惊诧中,他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和死亡的气息,正似蛇信一般冰冷冷地缠绕和碾压着他浑身的感官。 可这一瞬间,他脑中闪出的居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,而是另一个场景——那是多年前的元宵节夜,在数不清的火树银花里,他于万千星火中,从人群缝隙里,窥向了方相面具后的那双眼。 明明是同一双眼。 那一次,他们隔着人山人海。 这一次,他们却隔着尸山火海。 “保护殿下!”层层叠叠的人向他涌来,将他护在身后,“保护好殿下!” 他们簇拥和推挤着他。 将他和岑未济之间的距离拉扯的越来越大。 岑云川看着自己身边这些陌生而急切的面孔,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诞而奇怪的感觉。 这个世上,他最亲最爱的人,此刻站在对面,想要置他于死地。 而这群可能素未谋面的士兵们却围在他四周,就算舍身也要将他救下。 眼前景与梦中身颠倒,他的一双手颤抖着,不由握紧了刀柄,好像那是此时此刻他唯一可以仰仗和信赖的东西。 灰烬和烟尘弥漫四处,硝烟味道呛鼻。 岑未济从脚下已经被扎成血窟窿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剑。 温热的血喷溅了他一脸,但他毫不在意的回过头去,挥臂又是一剑,砍断了朝着自己扑来之人的脖颈。 烟尘尽头,岑云川的身影隐隐约约。 他瞥过,不由自主地皱眉。 正是这一瞬的失神,竟让一支冷箭破开护盾斜刺入他的胸膛。 “陛下……!”小九扑过来。 岑未济摇了摇头,一手拨开他,微微垂下头,忍着钻心剜骨的疼痛,咬着牙用另一只手生生扯出了箭头。 他攥紧了血淋淋的箭身,五指合拢将箭身碾断。 “小九,给你老子传信,让他来增援。”岑未济将碎箭头扔掉,淡淡道。 “是。”小九将手指含在嘴里,吹了声口哨。 几只浑身通的雪鸮出现在头顶。 小九一长三短重复了几遍哨声,雪鸮盘旋几圈后立马升空飞走了。 岑未济又怎么会是束手就擒的人,岑云川既然敢当着他的面掀桌子,他便敢直接强拆了房子。 这场混战结束于黄昏时分。 吴克昌如同神兵天降般,出现在了蒲城,他的到来彻底扭转了局势,左右率卫立刻开始溃散回退。 岑未济果然留了后手。 局势的失控,已经让岑云川感到精疲力尽,他即便尽其所能的想要降低伤亡,可这一切仍像是彻底决了堤的洪水般,早就已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抵挡。 见己方已经大势已去。 韩上恩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,开始急着到处去找岑云川。 岑云川一人一马正站着高坡上,满身是血,看样子刚经历完一场恶战。 见他来,只是冷淡一瞥。 “孟承光。”他道。 孟承光始终护在他身侧,闻声立马道:“末将在。” “孤不想再看见他。”岑云川道。 韩上恩惊诧的看向对方的背影,叫道:“殿下?” “送他……去秦川。”秦川已经是大虞的边境,再往西北便是人迹罕至的边山荒漠。 “不许他此生再踏入大虞半步。”岑云川一字一句道。 韩上恩嘴唇颤栗几下,却说不出一个字来,最后伏在地上,只是深深地磕了个头。 岑云川牵着马,迎着夕阳往山下走去。 孟承光命人带走韩上恩后,赶紧追了上去,他听见岑云川用一种轻的像叹息一样的声音道:“你带着人回驻地吧。” “南衙禁军自有太皇太后做主,她会尽力护你等周全。” “左右率卫是孤麾下,恐受此事牵连最深,孤已安排韩熙接应,让他带着剩余人马去北地,或许还有一条生路。” 孟承光有些惊诧,这话听着,怎么都像是在交代后事。 他敏锐意识到了什么,“殿下作何打算?” “他……不会放过孤的。”岑云川看着落日坠入山谷道,“今夜定会有大批人马去追寻孤的踪迹,孤离你们越远,你们便越安全。” 那一枪里的恨意和怒意。 他直到此时此刻,仍还清晰的记着。 “承光,好好活着。”岑云川转头,郑重交代道。 最后,他一人孤骑,追着天地间那最后一缕余晖而去。 落日收起了全部的金灿,天地沉入无边的静谧。 义安城,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。 夜幕降临,城中正在庆祝花朝节。 穿城而过的河道中飘浮着数不清的各色花灯。 岸上挤满了放灯的人。 小孩子头上戴着柳枝折成的花冠,而少女们的眉心贴着闪闪发光的花钿,青衣蓝衫的少年则帽檐簪花对着美景畅谈诗情雅韵。 烟花在半空中绽开,所有人都驻步抬头欣赏起来,只有一个人戴着兜帽,低着头小心穿梭在人群中。 可因为个子高挑始终显得很是显眼。 最后他像是走乏了,站在一个茶摊前,用扳指换了一碗茶汤慢慢喝着。 旁边的摊贩正在兜售彩灯。 他的目光从琳琅满目的灯盏上划过,最后落在一盏并不怎么起眼的兔子灯上。 他放下茶碗。 走过去挑起兔子灯,忍不住的用手指摸过兔子的长耳朵。 摊贩一看,殷勤笑道:“来一盏?这是最便宜的,只需要五文钱。” 他将灯提在手里,灯被风吹得滴溜溜的转悠。 “可是我没有钱。”他有些抱歉地道。 摊贩一听,便黑了脸,从他手里一把抢过灯盏,驱逐道:“走走走,买不起就起开些,莫挡了其他客人。” 他将空了的手垂下,慢慢一笑,往前走去。 走了几步,他还是解下腰间的配剑,返回去道:“我用这个换可好?” 这已经是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外的最后一件东西了。 最后,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提上了这盏兔子灯。 即使它做工粗糙到被风一刮便刮断了一只耳朵,可依然被他像个宝贝似的捧在怀里,他拥着这盏灯,像是抱着一轮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