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末的英属香港,主人公叫阿英,当然啦,阿英是个普通又勤劳的大陆nV人,不算漂亮,也不算丑,高高瘦瘦,一眼过去没什么特别……”
“好啦好啦,请打住对nV主角本人的审视,快开始讲吧。”
一九九七年三月尾,香港九龙。
深夜,老旧大厦的大堂内灯光惨淡,保安睡着了,周遭静悄悄地瘆人。电梯像一口锈蚀的棺材,受到呼唤,慢慢滑下来。铁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露出半墙写满朱砂字的符咒,顶楼佛堂积了几十年的香灰随之飘出。
“咳咳!”阿英被暑热烤得头晕脑胀,咳嗽几声,匆忙走入电梯,想到近来发生的怪事,心提到嗓子眼。
阿英二十三岁,在附近菜档做日结工,朝十晚十,晚上十点钟领当日人工。薄薄的二百元港纸已足够耗尽一个T力充沛的年轻nV人的JiNg神。住在鬼故多过温情的大厦劏房,做本地人不愿做的工,她不敢也不愿叫苦,只是为赚钱,活下去。
大厦对面有一间香气扑鼻的麦当劳,她不舍得去吃。于她而言,顺手在路上买了一只钵仔糕犒劳自己,已是莫大的享受了。
轿厢缓缓摇晃,阿英拎着塑料袋,小心避开门口和贴了符咒的墙壁,双臂紧贴身侧,习惯X自说自话:南无阿弥陀佛,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,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电梯内光线昏暗,机器是有些岁数的,又运行地极慢,橙hsE的数字指针一跳再跳:2,4,6,8……阿英想起楼内曾闹过鬼,心里发毛,一边提前掏出钥匙,一边SiSi盯着电梯门,生怕电梯在中途搁浅。
最近,她好像撞鬼了,不止一次。几日前,阿英外出觅食,路过一片坟场,与一个站在路灯下浑身Sh透的青年撞个满怀。闷热至极的天气,青年穿一件短袖恤衫,一条薄西K,皮肤苍白得像纸。
她见他神情郁郁,以为是JiNg神病患者,想着送去医院,或帮他联系家人。谁知刚开口询问,青年便不声不响消失,留下一滩水渍。
也是上个星期,清晨六点钟左右,她返工途中,见到一个腹部流血的阿妹,伏在路边SHeNY1N。她大惊之下,连忙搀扶起伤者,准备叫的士。可起身的一瞬,肩头骤然空了,她则因为用力过猛,仰面坐倒。
阿英只道是自己返工太累,花了眼睛,回家却又做了噩梦。
梦里,受伤的阿妹双手撑着上半身,拼命向前爬,昂着头喊:“姐姐,救我,姐姐,救我!”一双圆圆的眼睛,流下两道血泪,目光凌厉如刀剑,似乎要将阿英洞穿。
13A,电梯轻颤一下,到了,门却纹丝不动。阿英登时汗毛倒竖,几乎要亲自动手扒开电梯门。好在,足足顿了半分钟,两扇门颤了颤,露出一条缝。一阵YSh冷风将门徐徐撑开,掠过nV人汗殷殷的面颊,她背后一阵发凉。
走廊内微光摇曳,顶楼佛堂内若有似无的唱经声风一样荡进电梯间。黑暗中,似乎有一双红sE的眼睛,幽幽地凝望她。阿英深x1一口气,颤颤巍巍地抬头,只见一道白影倏忽闪过,电梯门终于回复了力气,轰然洞开。
她再顾不得其他,冲出电梯,三步并作两步,直直奔向走廊尽头的住处。粗糙的钥匙叮铃作响,阿英手心全是汗,向锁眼里反复T0Ng了几次,门终于听命,向右边滑去。nV人松了口气,急急忙忙关门回身。
“啊!”一声尖叫从她喉咙中钻出来。
一张青白的,SHIlInlIN的人脸,正贴在铁门栅栏上。青年那双黑洞洞的眼睛,幽幽地盯着她。他全身Sh透,额发上的水滴顺着脸颊滑至衬衫的衣领内,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,水从他下垂的指尖滴落,昏暗的走廊被滴水声灌满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像一条无光的河。
香港市区没有河,只有雨水和排水G0u,每到雨天,老鼠可以看瀑布,阿英依然要上工。
清晨七时三十分,雨停了,仍Y天。天文台放出讯息,下午四时后或又要落雨。h大仙庙开门,香客已排起长龙,阿英来得早,提着六只苹果三只鲜橙,第三个冲进去。
香烟升腾,大殿内的神像飘渺又慈蔼,阿英跪下来。
“信nV阿英,住在九龙城区土瓜湾xx街xx号14层3号B室,信nV近来神思恍惚,噩梦频发,又似乎见到鬼怪,想请问大仙究竟是吉是凶?我的电话号码是……住址是……”她反复强调自己的电话号码和住址,讲话像竹筒倒豆子,希冀h大仙能在土瓜湾数千个小隔间中JiNg准为她提供庇佑。
“哗哗,哗哗”
“啪嗒!”
一支竹签落地,她连忙捡起来,上面墨书“第七号”。阿英得了签,又重重磕了三个头,随后,收起圣杯和瓜果,归还签筒,将号码写在一张红纸上。
“h大仙灵签七,仁贵归家。秋来征雁向南归,红叶纷纷满院飞。砧捣城头声切耳,江枫如火在渔矶。中吉。”头发胡须花白的解签师傅看向她,手中保温杯抖了一下,不紧不慢念道,“小姐,你想要问什么方面的事情?”
阿英急于返菜档的工,便开门见山:“师傅,家中近来不安宁,我总见到些好奇怪的人,怕是招惹了什么不g净的东西。”
“小姐,请问你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出世?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生辰八字?哎呀,阿英连连懊恼,方才拜神的时候,她只顾念姓名住址电话,忘记告诉h大仙生辰八字了!万一大仙记不住她,不肯帮她解决问题怎么办?又或者Ga0错了人?阿英扶着脑袋,恍惚一阵,没来由地头疼心慌。
“不怕,不怕,你继续讲。”解签师傅的话像是有什么法力,短暂安抚了她。
“是这样,我……”阿英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,愈说愈动情,似乎要将前两日的惊吓全部倾倒出来:“平日常见鬼便也罢了,最紧要是那个男鬼一直跟住我,无论如何摆脱不掉,我从没有过仇家,他何苦缠着我不放呀!”
“你八字轻,容易遇见阿飘,这是正常的。只需将八卦镜挂在门上,家中布局都要适当调整一下……”师傅听完她的申述,拿起钢笔,在纸上写写画画,“枕头朝东南睡觉,在这里呢,你摆一盆富贵竹……”
“师傅,我做工多年,一分钱也存不下来,是不是财运不佳?怎样能转运?”阿英不甘心自己花了钱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,索X计较地追问起来,“求师傅帮我看下手相!”
师傅没拒绝,也没答应,只扫了一眼她有一道疤的手臂,说:“你年轻,何必急于一时?好生活在来日呢。”
末了,没收钱,送她一面八卦镜和三张画了朱砂的h纸:“小姐,我看你也确实辛苦,这次就免费。闹鬼一事,无需太在意,待时机成熟,一切自然迎刃而解。”
“阿英遇见的男鬼,肯定是男主角了,好经典的人鬼情未了。我猜他们之间一定是你辜负我,我却不忘记你,生生世世记得你,那样情感泛lAn的恋Ai故事。那个阿妹是怎么回事?难不成是什么三角恋?”
“三角恋倒不至于。但男鬼,正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。”
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
南无阿唎耶,婆卢羯帝烁钵啰耶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菩提萨埵婆耶,摩诃萨埵婆耶,摩诃迦卢尼迦耶
清明将至,六点钟,顶楼的佛堂准时开始唱经做法。阿英发烧一夜,直至天亮才浅浅睡去,听到念经声,不由头痛yu裂。“咳咳!”一GU烟味穿过劏房狭窄的走廊,她猛烈咳嗽起来,咒骂一句。
阿英的房东从cHa0州来,酬神拜佛缺一不可,到了这个时节,早早化起了冥镪。也不知是否欺负她独身一人,明明隔壁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家庭住户,房东总Ai在将化宝炉放在她房门口。她交涉了几次,房东总冷着一张即将要发怒的脸,任她说得口g舌燥,也不为所动。
昨日落小雨,阿英只穿一件T恤衫,做得热火朝天,那时不怕冷,现在却病了。她躺在床上,浑身疼得像被人打了一顿。好在,自从门上贴了h符,挂了八卦镜后,昨日整整一日都风平浪静。
她本想去楼下公用电话亭给雇主去电话,无奈实在无法成行。依照土办法,她裹着被子发汗,一阵热,一阵冷,四肢冰凉,额头滚烫。多年来,她一个人生活,一个人做工,第一次病得这样来势汹汹,竟有些手足无措。
来香港之前,本说好有亲戚在这边接应,可以投奔,但她兜兜转转迷了路,没有联络到亲戚,只得一个人暂时求其过活。若是有人陪她,有人来和她讲话,帮她买一点药,哪怕只是坐在那里呢……
Call白车,要不要call白车?这词跳进她的脑海,她当即吓得几乎要晕过去,似乎只要去了医院,就离Si亡不远了。劏房又闷又cHa0Sh,身T里的水随着汗涌出来,将被褥濡Sh,重重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“咳咳,咳咳!”走廊上的香油味再次毫不客气钻进喉咙,她又咳嗽起来,身T弓得像虾。“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终于,一阵g咳止息了,她瘫倒在床上嘶嘶喘气,眼前浮现出一片白花花的影子。
你要活下去……英,你先去香港,你要活下去!不要怕,我们一定会再见!
开枪了,开枪了!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救救我,姐姐,你救救我……我不想Si!
大家跳车,向南跑!已经到香港了!
影子们叫喊着,有两个声音时而突出,时而沉下去,一遍遍叫着她:英,我们一定会再见!
姐姐,我不想Si!
影子转来转去,最终静止下来,重迭到一个人身上。水喉不知什么时候自行打开,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,劏房里落雨了。白衬衫,西装K,一张很苍白的脸,出现在阿英面前。他抿嘴,脸上有些歉意,眼睛却关切地看着她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,八卦镜怎么失灵了?阿英见着男鬼,又惊又恼,怒从心头起,也不怕了,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,向男鬼扔去:“你走……你走!滚开!我不信,我一个活人,还能被鬼控住!”
“叮咣!”水果刀撞墙,落地。
鬼只是不动。
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
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哆
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
顶楼佛堂的诵经声愈来愈响亮,难懂的经文飞旋起来,逐字变成一道道钢钉,将她钉成一个七窍流血的莲蓬。不要念经了,不要念经了……无名火起,阿英拼命想起身,冲出去与佛堂僧众理论一番。可任她怎么挣扎,再也动不了一寸。
急火攻心之际,一只冰凉的手,放到了她滚烫的额头上,丝丝凉意让她身子软下来。诵经声骤然变细,被凉意隔绝开,几个呼x1后,居然渺不可闻。
眼前慢慢现出一片刀山火海。她先看到一个在油锅里受酷刑的少nV的身影,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讲话了:她在逃荒路上,吃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尸T,犯了业障,因而来到阿鼻地狱。她一半魂魄去人间了结因果了。
阿英不忍直视,又向前走了数十丈,那声音继续引她抬头看去。只见Sh漉漉的男鬼盘坐于火中刀山之上,双手合十,任由烈火焚烧,刀尖刺得周身鲜血淋漓,也浑然不觉。她竟一点也不怕,走上前去,忍不住问:“你究竟是谁?你在这里做什么?为什么缠着我不放?”
男鬼皱了皱眉头,没有言语。
那个声音又开口:他是溺Si的孤魂野鬼。为心Ai之人能得解脱,愿在地狱受酷刑生生世世。
“心Ai之人是谁?他为何从地狱来到人间?”阿英转身,向着沸腾的天发问,“什么罪要赎生生世世?”
煌煌火焰将地狱照得金碧辉煌,她的声音被声声凄惨哀怨的鬼哭盖住了。Y风乍起,将火焰山上的火苗片片吹落。男鬼依然端坐,一言不发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火星烫到脸上,阿英一个激灵,从梦中调转回来。她窝在一个柔软可亲、似曾相识的怀抱里,只觉得发烧有所缓解,身上也不那么冷了。
谁?她想问,却睁不开眼睛。
许久许久以前,好像有人也在她病的时候抱着她,喂她喝水,吃药,是她的Ai人,亲人,还是朋友?人的影像朦朦胧胧,她记不起来,只记得那人落了两滴泪在她脸上,说:都会好起来,都会过去的,我们到了K城,一切都会好……你再也不用受苦了……
一口温水落肚,阿英胡乱抓住一条冰凉的手臂,沉沉睡过去。
“我估中了一半,缠绵生生世世不假,男鬼居然是在地狱中给阿英赎罪的。结局不会是阿英发现自己因为某种原因罪孽深重,而男鬼用情至深,可惜YyAn两隔,男鬼不得不去投胎,阿英追悔莫及吧!”
“俗套的故事大抵是类此的,阿英和鬼的故事也不例外,那我便不讲了。”
“不行,我要听你能讲出什么花样来。”
夜晚,滴水的男鬼站在劏房的过道里,房间中像下了一场小雨。灯泡投下苍白的光,光被他接住了,没落到绿白相间的瓷砖地板上,他没有影子。
阿英站在与马桶相连的厨房中,面向男鬼,无奈叹了口气:“唉,你究竟是人是鬼呀?讲话呀,为什么一直跟着我,不出声?为什么要救我?”
阿英醒来后,发现男鬼正贴着她休息。男鬼见她好转,眯起眼睛笑了。Y天下,他身T半透明,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额头上,小木桌上水仍温热。她不傻,知道是男鬼照料她,便自作主张,搬了一张板凳,将风水镜和符咒从门框上取下,以示友善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面对她一连串的疑问,男鬼只是垂头不语,一双眼睛,静静地看着阿英。他面容苍白得可怕,身材也单薄,看起来二十二三岁,像附近专上学校的学生,或是写字楼文员,只是穿着打扮略显土气。
“你救了我,我不会再赶你,你缠上我,我也认了,但你要告诉我,究竟是为什么?”阿英鼓起勇气,又看向男鬼。眼前的贵面目和善清秀,她倒是有些没来头的熟悉感,“你能听懂我讲话吗?自己能讲话吗?”
男鬼点点头,又摇摇头,指指自己的嘴巴,示意他不能开口。
“唉!原来你是哑的吗?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,和我一起住在这里?”
对面鬼又是点头,颇有种生Si相随的气势。
“可……你虽然是鬼,我们也男nV有别呀。我睡觉,换衣服,都不方便。”阿英摇头,“我看还是不行。”
男鬼扑哧一声笑了,飞速穿过木门,又穿回来,来去几次,示意她自己可以躲开。“……一定要跟住我吗?”阿英无可奈何于男鬼的执着,叹口气,“可是我现在失业了,没钱交租,或许很快就要搬走。”
她今天下午退了烧,便急忙忙跑到菜档,却发现菜档已贴了“结业通知”几个大字,老板称“多谢街坊帮衬廿年,有缘再会。”虽然骤然失业令人不快,但好在老板未拖欠工钱。她宽慰自己,反正那些工友也不理会她,也把她当空气,换份工说不定好些。
屋内水声渐渐变重,看起来男鬼心情不算好。阿英不愿再让他失望,垂头丧气地递过去一条毛巾,“要不要擦一下水?可以擦掉吗?Ga0得四处都是,收拾起来好麻烦。”
男鬼接过毛巾,仰起脸,胡乱擦了一通,像一只落水后将自己甩g的狗仔。神奇的是,他不再滴水了,地板上的水渍也消失一空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“好神奇!”阿英见他动作笨拙,有些可Ai,没心没肺笑了。她转身到电磁炉边烧水,准备煮一点清汤挂面,烫两颗菜心,暖暖清明时节冷透的身子。若是有点辣椒就好了,她总是这么想。
面很快煮好,她端起瓷碗,坐在床头风卷残云。窗外麦当劳巨大的金sE招牌在二人面上投下璀璨的光影,炸薯条的香气像烟花一样迸发出来,玩弄着阿英的胃。“好香呀,我从来没有吃过麦记。”她感叹道,“我一分钱也没有。”
男鬼闻言,倏忽变小,飘起来,又变大,落到她面前。狭窄的过道原来根本容不下两人,只因为鬼影虚幻,才能让桌子将他身T对穿。他指了指阿英桌面上的存钱罐,又看向阿英。
“那里面没有钱啦。”阿英没好气地望一眼那只涂脂抹粉的劣质塑料金猪,“它的肚皮b我还空。”
男鬼沉思片刻,不信似的,又看向存钱罐。
“真拿你没办法。”囫囵几口将面吃完,阿英将碗筷一并扔进水槽,哗哗洗手。水像血一样流过有疤痕的手腕,越洗,颜sE越深。她大骇:血!哪里来的血?
阿英拼命摇头,拼命眨眼,眨到眼睛痛,再重新看去,水流清澈如常。男鬼飘来,轻轻将自己透明的手搭在她身上,安抚似的,眼中流露出哀愁又关怀的神sE。
阿英只道是自己大病初愈,一时眼花。她跨过昨日被冷汗浸Sh没来得及洗的衣服,走到摇摇yu坠的老木前,抄起金猪,“你看,一分钱都没有……”
咣当!两枚y币,掉落地面,金光闪闪,b麦当劳的巨型LOGO还要耀眼。说是让劏房蓬荜生辉也不为过。
阿英又看一眼那个摄人心魄的“M”,俯身捡起轻飘飘的钱币来。突如其来的收入,是存起来,还是去吃一次她心心念念的麦当劳?她正犹豫,衣角却被什么东西拉动了。男鬼苍白的手指了指他瘪瘪的肚子,又指了指窗外的招牌,不好意思地展颜一笑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海风吹拂,深夜的海旁公园除却几个醉倒的人外,便只剩街猫四处游荡。阿英学着电视机里的广告,两指捏住薯条,蘸番茄酱,很仔细地吃,一根薯条分十次。男鬼微笑着看她,飘到未打开包装纸的汉堡上,闻了一下,心满意足地点头,倒坐在海旁围栏上。
“唉,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。不过,我不该要求这么多,多少年我都是一个人!”阿英小啜了一口冻N茶,暗暗感叹真是美味。海涛声声,男鬼神sE黯淡下来,他的衣角,K脚,头发,又开始不停地滴水。
突然,似乎想到什么,阿英回头看向男鬼:“忘记向你介绍我了。我是阿英,英雄的英,我该怎么称呼你?”
水声停止。男鬼透明的皮肤渐渐显现出血sE,他捏住一根薯条,用番茄酱在油纸上,写下一个英文字母:K。
“天!”阿英刚吃了满满一口板烧J腿堡,连忙捂住嘴,避免浪费掉饱x1酱汁的J排,“你还能写字!”
话音未落,她飞速喝了一大口N茶以平复心情。这些天被惊吓地足够多,毕竟谁又能相信她发高烧的时候,是一只鬼在照顾她?“好,那以后我叫你阿K。”
阿K,阿K,她总觉得男鬼似乎还有别的名字,但那名字像隔了一层雾化玻璃,她看不见m0不着,一切都模糊。男鬼歪头,浅浅笑了一下,似乎对这个名字也不算满意。
“我叫阿英。欢迎你来和我同住,总之,还是要多谢你帮我。”她伸出手,想用正式的方式和男鬼建立友好关系。就算是和鬼在一起,也好过她一人形单影只。
男鬼楞了一下,随即将透明的手搭了上去,放在她手臂那条疤痕上。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,伴着水声,他深深地看向她,喉头滚动,嘴唇颤抖,似乎努力想要说一句话出来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阿英殷切地与他对视,“别急,慢慢讲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最终,男鬼挤出几个奇怪变调的音节。
“……英……阿英……”
“你……好……”
“阿英来香港多少年了呀,怎么会没吃过麦当劳?”
“大概,有十年?她没有钱嘛。”
“可是她每天都很勤劳地做工,阿英也不像是会乱花钱的人呀。”
“嗯……房租呀,水电,都要钱的。你听我继续讲啦,不要cHa嘴。”
“放租,单间配套,14F,月租xxxx,合有宗教信仰之人士,四月五日起租,电话:xxxxxxxx,张生。”
外出揾工回家,见到楼下信箱上贴了放租广告,阿英气不打一处来:“条老閪壳……我还住在这里呢!不过是叫你不要化冥镪,怎么就打算赶我出去?”
半晌,她又宽慰自己:“算啦,他要加租,估计是料定我不会同意,我还是收拾一下,准备搬走吧。”身后的男鬼飘过来,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,吹一口气,广告纸掀起一个角。他又吹一口气,彩sE的小纸便离开了信箱,飘飘悠悠落在地上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阿英被逗得哈哈大笑,好像自己真的胜利了一般,凭空b了个“V”字手势。突然,她抬手,想凭空r0u一把男鬼并不存在的脑袋——抬高的手指cHa入一团蓬乱的海草,像是真切地碰到了谁的头发。
“不好意思!”阿英以为是叨扰了路人,连忙扭头道歉,随后轻轻尖叫一声。男鬼不知何时不再透明,正微微低头俯身,眉眼带笑。他的皮肤依然苍白冰凉,却变得可以触碰了。阿英喜出望外,急急地去m0眼前鬼的脸,谁知再次扑空。
唉,鬼依旧是鬼,只不过是不怎么怕光的鬼,她多少有些怅然,落寞地走进大堂,按下停在十四层的电梯。
贴了电梯半面墙的hsE符咒,平日里总惹她害怕,如今有了男鬼作陪,倒也能等闲视之。“你不怕这些吗?”她问身边飘着的人,“难道这些不过是骗人的东西?”
男鬼浅浅笑了笑,温和地看着她,努力张口:“不……怕……我,我是……好……鬼。”
好鬼?阿英忍俊不禁:“一般说自己是好人的人,都是坏人。”
有了鬼解闷,漫长的乘梯时间大大缩短,电梯抖动一下,停在13B。铁门缓缓打开,阿英正准备出去,只听一连串暴喝凭空炸开。
“你们这班道士到底专不专业呀!我请你们捉鬼,捉了几次,完全没用!钱倒是收得快!又话买餸给鬼吃,又话给鬼金银钱币,又话化冥镪……Ga0些W糟邋遢东西!租客投诉不提,明日还有人来睇房,点算呀?”矮小的房东面对一群h袍加身的道士,气得几乎要跳起来,大有以一敌百的气概,“回水,回水!或者你哋今日帮我Ga0定!”
阿英站在电梯口,一时踌躇了,不由望向身边的男鬼,顿生同病相怜之感。房东要驱鬼,自己也即将被迫搬走,她看似是人,其实何尝不是在香港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?
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
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哆
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
顶层佛堂骤然落下密密麻麻的诵经声,像一道金钟罩,兜头兜面朝阿英和男鬼扣下来。Y暗狭长的楼道里,道士们齐齐转身,每人手中持一道hsE符咒。他们对房东说了什么,阿英只觉得脑袋“嗡”地一声,什么也看不清,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“哎呀,不要急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,你看,鬼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?”
一声怒喝,将阿英劈醒了。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匆忙回身,拉起在一边发楞的男鬼,飞奔至走廊尽头,发疯地按电梯。“你傻呀!他们要将你打Si了!啊呀,好烫!”电梯上封了一道符咒,只是纹丝不动,连按键都烫手。
“别跑!”为首的道士快步上前,右手夹着一张边缘燃烧的h纸,左手端着一碗符水,向他们泼过去。
阿英眼见躲不了,本能地挡在男鬼面前。
几乎同时,手腕被拖住,男鬼撞开身后虚掩的消防门,拉着她向楼下飞奔。阿英来不及震惊,连忙三步并作两步,向下飞奔。十三层,十二层,十一层……她跑得气喘吁吁,男鬼飘在她前面几寸,抓着她的手又变虚了。
道士们收了钱,必不打算放过男鬼,在背后穷追不舍,倒像是催命恶鬼。“呼——”终于跑到G层,阿英堪堪喘口气,和男鬼一起,绕过保安室,经由垃圾房后的安全门,来到街道上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。Y雨蒙蒙的天空下,飘着几许透明的雨丝,空气有些闷热。或许已然达到人鬼并驱的目的,道士们和房东没有再追出来。
嘶……阿英倒x1一口凉气,一阵灼烧的刺痛自左手手臂传来。她呆呆地寻找痛处,只见一片鲜红狰狞的伤痕,慢慢浮现。原来,刚才为男鬼挡道士的时候,两滴符水,溅到了她的手臂上。
世界在她面前迅速褪sE,变幻,细雨中,一切成了她陌生的样子,街区仿佛老了几十岁。男鬼飘过来,轻轻托起她的手腕,滚烫的泪掉下来,喉咙里挤出两个字:“痛……吗?”
“你……为什么要缠着我?”她是人,人为什么会被符水灼伤?究竟是男鬼将鬼气过给了她,还是……
毫无征兆,一辆红sE的士穿透雨帘,静默地飞驰而来。阿英沉浸于自己的心事,躲闪不及,轻飘飘飞了出去,又轻飘飘落地。
“姐姐,救我……姐姐,救我!”
腹部晕开一片猩红的nV孩子,拖着半虚幻的身子,昂起头,匍匐向前爬行。她眼中的血泪b这座城市的历史还重。“姐姐,救我,姐姐,救我!”喊叫伴随着佛堂僧人念诵的《往生咒》,在车声雨声中愈来愈空旷,愈来愈嘹亮,直至振聋发聩。
“看来是我失算了。阿英居然是鬼,那男鬼呢?莫非是人?”
“不要心急,谜底很快揭晓了。”
一九六一年,神州生灵涂炭,赤地千里。南方各省平日虽物产丰饶,亦不能免于灾荒。阿英与男友是四川人,一个本地人,一个劳改犯的儿子,两人都是乡镇教师,饿得上顿没下顿。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,说K城h金遍地,有钻石堆砌成的山,最重要的是,牛N随便喝,米饭随便吃,所有人都不饿肚子。他们白日见面,互诉衷肠后,夜里便相约同去香港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行到半路,他们收留了一个泸州逃荒的十五六岁少nV,叫继芬,三人同行,互相有照应。阿英曾因冒雨赶路病倒过一次,高烧一整天,男友无微不至照料她,背着她走了几十里。后来男友又病了,她划破手腕,喂他喝自己的血。他们发誓一生一世都在一起。
可到了广东,粗略了解状况后,眼前的凶险仍吓了他们一跳。逃港线路分为东中西三条线,其中东线最为凶险,要抱住篮球或轮胎,横渡大鹏湾,虽然凶险,胜算却大;中线则要携带证明先到宝安,埋伏在密林中,趁夜sE偷偷翻越边境,成败便在一举。
大陆方则对待逃港者甚是严苛,若是不幸被抓到,轻则关进看守所受苦几日,重则遣返原籍,关押批斗,乃至处Si。
筹谋了一月,终于动身。星月黯淡,三人藏在树林中,大气不敢出,等待最佳穿越铁丝网的时间。林里蚊虫乱飞,人被叮咬得浑身奇痒无b,加之衣衫早被汗水浸Sh,皮肤又滑又腻,个中滋味,自是难熬。长途跋涉几日后,继芬又困又累,依偎着她,她则将头靠在男友肩上,互相猛掐手臂,试图让彼此清醒。
民兵带着猎犬,一遍又一遍地巡视,强光手电筒利剑一样,将树林来回洞穿。
“汪汪!汪汪!”猎犬吠叫起来,阿英惊醒,睁眼,便见到男友挂着亮晶晶汗珠的鼻尖。强光下,他那张脸惨白得像鬼。
脚步声,狗叫声,愈来愈近了。“这里有人藏着!抓住他!”
“阿英,你和继芬藏好,我去引开他们。无论是你在K城等我,还是我在K城等你,我们一定会再见的!”男友捧起她的脸颊,给她留下一个吻,“我们不会再饿肚子了!”
“不!”她压着喉咙,发出一声嘶哑但尖锐的叫声,“你不要……”
不等他反应,青年站起来,将g粮交给她们。他一脚深一脚浅,跨过缠绕的藤曼,踩过经年的枯枝落叶,向远处跑去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很快,几个民兵很快抓住了他,他晃了几下,摔倒在地上。闷热的黑暗中传来呜呜的SHeNY1N,声音渐渐低沉。又过了一阵,民兵们将青年架起来,拖走了……
阿英捂着嘴,眼睛几乎要瞪裂,两行混着血的眼泪,灌满了指缝,流到嘴里,又腥又咸。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,她的命是他换来的!她要活下来,到K城,赚钱,救他出来!
两个nV人不敢再走中线了。她们打听一番,听说若是半路扒上运牲畜物资的火车,会更容易过到香港。说做就做,她们平生第一次坐火车,是站在火车轿厢的衔接处。
搭载物资的火车隆隆轰鸣,向罗湖边境驶去。阿英和继芬一起,紧紧贴着冰冷的铁皮,只等火车驶过边境,再驶一段,她们便跳车。耳朵嘴巴里灌满了初冬的冷风,她一时间晕头转向,多亏继芬扶了她一把,才稳住身子。
她望着苍苍的青山,心想,他怎么样了?他还活着吗?他们能不能再相见?
“哒哒哒!”“开枪了!开枪了!”同路人尖叫起来。
“姐姐!”继芬腹部中枪,尖叫一声,手上脱力了。阿英抓一下,没抓住,再探出手,少nV便向后倒去。她落到地上,发出“扑”一声闷响,藏青sE的棉袄在铁轨外滚了几圈。
火车并不停留,无情的轴承运转着,一路向南。少nV费力昂起头,向着阿英声嘶力竭地喊:“姐姐,救我,姐姐,救我!我不想Si……”
她的泪水一直流,流到只能哭出血,她的眼睛一直,一直瞪阿英,直到人都不见了,眼睛还跟着。薄薄的晨雾中,一双通红的眼……阿英默然而立,一时间连泪都落不下。她闭上眼睛,将一切怜悯都斩断。对不起,我要到K城去,对不起,我的Ai人已为我Si了。
火车高歌前行,轻松驶过了罗湖桥,一路上再无障碍。阿英却失望了,踌躇了,胆怯了。火车过境并没有意想之中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炫光,这里与大陆山水相连,一切没有不同……她骤然发觉对即将踏足的土地,恐惧和恨意bAi意多。她不再有幻想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又走了一阵,火车即将到站,车速渐渐减缓。“到香港了!快跳车!”一同扒车的逃港者中有人提醒。
阿英已沉浸在Si人的牵绊里,惶惶然手足无措。听到喊声,她眼一闭,心一横,纵身一跃……铁轨之下,是嶙峋的乱石。
疾驰的车轮碾过去,乱石将她扎得T无完肤。骨头痛,r0U痛,每一处都痛地撕心裂肺。手脚似乎不是她自己的,脑袋轻飘飘的,肺里翻涌着一滩血,眼前尽是雾蒙蒙的红障。
不去理会了,Si也没有饿肚子可怕。阿英狠下心,不顾一切爬起来,向着她和他梦想中的香港跑过去……越跑越远,越跑越轻,她连被火车碾碎的身T都不要了……
“英……”男鬼,不,她的Ai人抱着她,叫她的名字。
喔,她想起来了,原来她早就Si了,Si在一九六一年的火车下。阿K不是他的名字,是他们梦中香港的代称……他叫什么?他的名字是什么?她冥冥之中要投奔的人,是他……房东要赶的人,是她……头痛,头痛……
“叮铃铃——”一阵铜铃响起,“时辰到了,你们的业障都已还清,还不快快投胎去!”
“这就要投胎了吗?可是……”
“已经三十年了,一切都变了,他们即使留在世间,也做不了什么。”
鬼差同意他们以人形在世间留到午夜时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阿英与Ai人吃了麦当劳,温热的手牵着温热的手,沿着大路一直走。她不知道要去哪里,不知道要做什么,若是能一直走到一个能容纳他们的地方,便好了。
“你为消我的业障,在地狱里受了三十年的苦,是吗?”
“我是想再见你一面的,也想让你好过。”男友轻轻地说,“不为别的。”
渐渐的,天黑下来,路人散尽了,十字路口的化宝炉,像一盏盏灯,在香港街头逐次亮起。没有一盏灯属他们,没有一只化宝炉为他们点燃。浑浑噩噩过了三十年,她居然将每天都当作第一天。
他们坐在海边长椅上,远眺维港灯火,阿英落了泪:“我从不知道香港这样繁华。可是一切都晚了,我们谁也没活下来,我,你,继芬……都Si了。”她将头搁在男友肩上,就像她生前最Ai做的一样。
当众亲亲热热,令人不耻,她却开心。
“你被带走后,怎么样了?”
男友抚m0着她的脸颊,一手揽着她,揽得很用力,话却轻飘飘的,像在自嘲:“我见你已经安全,他们势必不会放过我,便找时机投海自尽了,我不能任由他们欺凌我。”
“三十年,你居然为我在地狱里受苦,叫人欺凌了三十年……我不要和你分开……是福是祸,我要和你一起……”阿英止不住眼泪,将头埋在Ai人的怀里,一秒一秒数着时间。今晚过了,还有明天吗?明天是没有了,她和他,都没有明天了。
头顶男人的泪水落下来,砸得阿英的心砰砰直跳。她抬起头,端详着Ai人温和的面容,握着他的手,一直一直握着。他生时常年写粉笔字,因而指肚泛白又粗糙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他们说起在乡间的事情,夏日,稻浪滚滚,蝉鸣阵阵,他们躺在田间,晒太yAn。一只麻雀飞过来,他们都不忍打。男友说:“麻雀能飞远了,我们的命飞不远,那就让它飞吧!”阿英摇头:“怎么就飞不远?我们要飞出去的。”
海面起雾了,浩浩荡荡的浓雾笼罩了互相依靠的二人。铜铃声声作响,黑白无常,牛头马面,擎着锁链再次出现。周遭静悄悄的,一点声音也没有,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。
“好啦!时辰已到。你们各自投胎去!”
阿英本只是哀怨,见到那锁链,登时气极了。她不愿被锁住,不愿再受束缚,这世界对她来说,居然Si了也一刻不得自由!她站起来,还拉着男友的手,向鬼差们道:“我不去,他为我受了三十年刀刺火烧,我在这里赎了三十年的罪,我决不这么轻易Si了!”
“这是定好的命,哪里能由得你!”鬼差一开口便寒气b人,“多给你们半日,已是宽限之极!动手!”
话音未落,牛头马面手中锁链哗啦一声响,便拉开二人,将他们分别绑缚住。阿英拼命挣扎,用力到眼珠舌头都要迸出来,嘶吼道:“我不服,凭什么……凭什么受苦的总是我们!”
青年拼着一GU力,要上前去,想再伸出手臂,抱一抱她,可锁链将他绑实了,他一点也动不了,一点也碰不到…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他y生生从锁链中挣脱出来,抱住动弹不得的Ai人,拍她的背,他一直这样Ai着她。
阿英得了Ai人的抚慰,稍稍平息下来,却仍旧圆睁一双流泪的红眼睛,长发披散下来,模样极其可怖。“英……就算留在人间,你也会魂飞魄散的,我不想让你这样,你听我讲,你去投胎转世……”男鬼丝毫不怕她的模样,依旧温和地劝她,亲吻她的脸,“我不想你魂飞魄散。”
“我不去!我要和你一起,若我离开你走了,你怎么办?”阿英不动摇,她盼着他和自己一起抗争,魂飞魄散也好。
“我?”青年凄然地笑了,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,“我也去投胎。今生今世,我们的尘缘已尽了。”他已经打定主意,他不愿忘了她,因此要在地狱里做无主孤魂,为她祷告积福,每年清明中元,便来人间远远看一眼她就好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阿英见男友笃定,大失所望。想到他为自己受了许多苦,也不能再强迫他,她模样渐渐恢复如初,黯然流泪道:“投胎了,还能再见吗?”
“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!”
雾越来越浓,整个香港沉在历史的迷雾中。鬼差不肯再让他们废话了。牛头抖抖手腕,阿英身上的锁链紧了,一鬼差和一只鬼,向Y曹地府走去。行了几步,阿英发觉有什么不对,回头大呼:“你叫什么名字?告诉我,告诉我!你是不是不想去投胎,想让我忘了你?你自己记得我?”
牛头拖拽着她,她渐行渐远,声音却有如晨钟:“管你们是人还是鬼,什么轮回什么业障,我永远不服你们!”
我永远不服你们!
男鬼幡然醒悟,发了疯,想要挣开锁链。可无论他如何挣扎,鬼差却不肯放松一点了。浓雾静静的,阿英的声音愈来愈悠远,直到完全消失在耳畔。
他徒劳地挣扎着,泪和血都流g了。就算什么都晚了,他想,我们一起魂飞魄散又有什么g系!为什么要再将自己的命,交到他人手中……福报业障,不都是他人定的吗?他想再有一次当初投海的勇气,可他逃不掉了,他和阿英都逃不掉……
“你功德圆满,见完十殿阎罗,就无需再受苦,可以投胎了。”鬼差Y森森道。
“若我不投胎呢?”
“由不得你。”说罢,鬼差又望向浓雾里一双深红的眼睛,笑了:“继芬,你呢?她投胎去了,你的心愿了结了吗?都走吧!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“要结束了吧?”
“对。Ai情故事的结尾总是俗套的,这个也不例外。”
尾声
二零二五年,香港裁员cHa0正劲,陈成失业了。他不得不清早跑到h大仙庙里,去问一问前程和命运。
“h大仙灵签七,仁贵归家。秋来征雁向南归,红叶纷纷满院飞。砧捣城头声切耳,江枫如火在渔矶。中吉。”白胡子的解签师傅劝他,“年轻人,好生活还在后面,千万不要心急。”
陈成腹诽一句,二十元港纸,买一句聊胜于无的安慰,何苦?离了h大仙庙,他坐上回土瓜湾的港铁。工作日,港铁人不算多,却也没座位,他抓住塑胶吊环,对着地铁门站。
“下一站,土瓜湾。”换乘一次,又坐过两个站,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准时响起。车辆摇摇晃晃,停在了这个颇为宁静的老街区。有风自月台缝隙涌起,吹乱了额发。
陈成眨眨眼睛,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匆匆走过。
他记得,他知道,他确信,如果他叫一声“阿英”,她会回头。
阿英,阿英,他默念着脑海里出现的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,好像已经念了几生几世,百万千万遍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“讲完了,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不怎么样。我才不相信什么因果轮回,报应不爽,若是真有神佛,那造成饿殍遍地、阿英他们几千万人流离失所的刽子手,也早该在地狱里受刑千千万万年了!你这故事是劝人当牛做马,安于现状,不好,下次换个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’的故事来。”
二零二五年四月八日写于土瓜湾
【本章阅读完毕,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://m.wenxiuzw.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】', '')('nV儿二十三岁,去年冬天生了一对双胞胎儿nV,成功落户城里,今天赶了个出太yAn的日子,来接她去享福。
挂了电话,她站在厨房里,顿觉几十年来两条g惯农活儿的胳膊无所安放了。
勺子拿起来又放下,灶台上那一袋盐巴也看不顺眼,恨不得推落了它下锅。急躁的小老太太b田里的麻雀还招人烦。nV儿来了要不要吃饭?准备的东西够不够?回城,城里现在变成什么样了?她像二十年前一样激动地彻夜难眠。
她匆匆走进卧室,又检查一遍行装,除却一个随身的行李包和两床棉被,翻来覆去,全是小婴儿的东西。尿布,口水巾,衣服K子,小袜子小鞋子,从nV儿怀孕起开始亲手缝的,攒了沉甸甸一袋,一件叠一件,b枕头下的初中语文课本压得还结实。
这些年,她每天读课本,很少见nV儿。听说nV婿是福建来的大老板,没打过电话,没见过面,结婚也没请她去。年轻人,说旅行结婚,一切从简。她心里是不太痛快,难道怀孕,坐月子也都从简了?现在想起来乡下的妈!
如此晃了一上午,腊r0U和白米饭却还是蒸好了。
“饭好了没得?真要去呀?”堂屋里传来一句卡着浓痰的问候,紧接着是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。男人去后院x1旱烟了,烟雾一朵乌云似的飘进来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不想再回答他,又踱到厨房,抱着豇豆坛回到卧室,又啪嗒啪嗒走到院子里,走到院门外——打包好的母J咕咕叫,她伸长脖子望一望
正午yAn光下,青山绿水间,一辆黑sE小轿车,正沿着山路绕进来。小车一阵高,一阵低,她心驰目眩起来,nV儿来了,nV婿来不来?nV儿还像读书时候一样黏着她吗?会不会嫌弃她?总之,她要回城,要走了!
“滴滴——”一声清脆嘹亮的鸣笛,锃亮的小轿车就开到她面前。
副驾驶门打开,nV儿走下来。高跟鞋,大波浪,身材依然苗条,手里拎着两个刷刷响的塑料袋子,发夹像透明的玻璃糖纸。见了她,nV儿张开双臂咧嘴笑:“妈!”
她看看nV儿,又看看盖着黑sE膜的车玻璃,隐约有个男人的影子。她刚要张口,nV儿便挎起她的胳膊向老屋里去:“妈,老汉啷个样了?”
“就那样。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nV儿,想看城里的风怎么将nV儿滋养得这样鲜亮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“没带什么吧?我什么都不缺。”nV儿轻轻推她一把,朝黑洞洞的堂屋里喊,“老汉,这就走了。”
堂屋里又是一声拖拉的含糊应答。
她眼睁睁看着nV儿面上不太好看了,脸愈来愈黑愈来愈长,连忙打圆场:“你老汉就这样,吃了饭再走吧,爸爸也每天念叨你,说你去福建打工有出息了。”
“唉!不吃了,别让王哥等急了。你有什么行李?快点快点。”nV儿高跟鞋“哒哒”点地,两个塑料袋子脱了手,堆在凳子上,再喊,“爸,给你买的两件衬衫,金利来的,一条腰带,皮尔卡丹的,也别说我不孝敬你。”
她连连应“好”,快步跑进卧室拿行李。nV儿一叠声催促,一个一个“妈”像小轿车连成串的喇叭,将她们母nV托举起来,腾云驾雾,下一秒就到主城的洋房里去。
再检查一遍,婴儿衣物,小玩具,泡豇豆,语文课本,户口本复印件,身份证,存折,存折那个老东西不肯给她……也罢,两米红头绳,三个粉头花,一条二十年前的蓝裙子,还有那张纸……她整个人轻盈起来。
“咳咳!”“咳咳!”,咳嗽声不放过她,一双塑料拖鞋,在堂屋的地上擦来擦去……
“妈!”
“来了!”
终于,她背好旅行包,一手提着那包衣物,一手提着两床棉被,走向光彩夺目的nV儿。
“这么多东西,拿不下了,不拿了!”nV儿粗略看一眼她的行囊,蹲下身翻一遍,连连叹气,“妈,你真是!都买齐了,买的进口货,用不到。”
她固执地守住那一包衣服:“好坏都是妈妈的心意,你拿着。”
“好,好!”nV儿拗不过妈妈,拎过妈妈肩膀上收拾得鼓鼓囊囊的双肩旅行包,放在板凳上,“这么沉!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“不沉!我背着。”她回护那个旅行包,这下反而轮到她催nV儿,“走吧。”
晚了,旅行包拉链被nV儿拉开了。她张张嘴,急忙想告诉nV儿每一样东西的用途,可nV儿已经将那一坛下饭豇豆拿出来,“哐啷”摆在地上。
nV儿翻检着旧物,像检阅母亲的一生:“腊r0U不要,腊肠不要,哪里来的旧衣服?我给你买新的,哎呀,语文课本,头花,都不拿,别人以为我们家是捡垃圾的……这又是……!”
她一把夺过nV儿手中那张叠起来的泛h的纸,大叫:“别扔!”
“废纸留着g什么……身份证带了没?户口本复印件带了没?”nV儿还在自顾自地说着,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母亲。
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,颤抖着展开纸张,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在上面。二十年前,男人怎样偷偷藏起来这张纸,怎样心安理得等它过期,又不咸不淡告诉她……她永远不能忘记!她恨过,疯过,终于安心接受了命运的磋磨,直到,直到今天,nV儿有出息了——
“妈?别哭呀!”nV儿终于也望向那张纸了。
上山下乡知识青年——回城通知单。
兹有张淑云同学,是市第十二中学毕业生,自愿下乡到xx区xx公社xx大队。经我们研究,同意回城,特此通知。
“不拿了,过期了。”她流着泪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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