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辞言深深闭上眼,又睁开。
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,培养皿中的实验体,满地的断肢与血液,腐烂的腥臭好似恍惚的梦境。
入目是空无一物的漆黑。
白炽灯的光照在眼皮,转动眼球,看得见薄红的一层。
“醒了就别躺着了。”
冷冰冰的声音在耳侧响起。
咔哒,试剂管玻璃颈口被掰开的清脆声像是记忆的开关。
陆辞言睁开眼,小小的床,小小的身体,手和腿都变成小孩的摸样,他低头看自己身上惨白的衣服,沉默着看向拿着针管走向自己的男人。
“s,睡的好吗?”
陆辞言机械地摇头,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陆辞言的脑袋:“你是很乖的孩子,不要让爸爸操心好吗?”
陆辞言仰起头看着他,却看不清他的脸,只是本能地,有种难以言说的厌恶和抗拒在抵触着说出爸爸这个称呼。
于是他只是点点头。
男人撩开他病号服下的手臂,心疼地看着白皙手臂上青黑的淤血:“疼吗?”
“这里……”陆辞言开口便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,“是哪里?”
第104章
男人疑惑地啊了声,蹲下身拿着手电筒扒开陆辞言的眼皮,盯着看了好一会,才轻声音安慰他:“没关系,别害怕,你可能只是……暂时的失去了一些记忆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什么?”
小小的陆辞言费力地仰起头,看着眼前面目难辨的人:“没有失忆。”
“我记得很多事情,”他坐回床上,荡着细瘦的小腿,抱着枕头下巴支在枕头上。
男人只是看着他笑,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,这一切都是小孩没睡醒的梦话,“那说说你记得什么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,枕头推入手臂的血管,满意地看着血液充满针筒,“忘掉吧,只是一场梦而已。”
陆辞言静静地看着他的脸,这张脸在不停变换,一会儿是索卡斯,一会是宋临,眨眼间又变成陆珉,冲着他喊:“陆辞言,你醒醒,”
他扭过头好像是对谁说话:“崔嵬,底下需要支援,别让太多人下来,这里要炸了,我把陆辞言带回去,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,很怪异,也带回去。”
陆珉的声音逐渐远了,陆辞言眨眨眼,熟悉的眩晕让他晃了晃,男人拿起牛奶端给他:“喝点牛奶,要好好吃饭知道吗?”
陆辞言懵懂地点头,视线逐渐模糊,昏昏沉沉地睡了回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在嘈杂中醒来,嘭嘭嘭的拍门声响的声音又急又快,像是急不可耐地冲进来,过了一会儿,拍门声停下来了。
锁扣转动的咔哒声随着男人的脚步急促地闯进耳朵,他白大褂塞得鼓鼓囊囊,见到陆辞言时松了口气,几步上前把陆辞言夹在腋下。
“s,这里很危险,我先带你离开。”
陆辞言抓着他的手臂,被人带着走出自己从未离开过的屋子。
这里似乎是间实验室,摆着各种不知名的仪器和巨大的玻璃管,他走过某个玻璃管时,里面和他一般大的小孩扒在玻璃上,深蓝的眸子盯着陆辞言,一眨不眨地目送他离开。
实验室内一片狼藉,脚底破碎的玻璃片躺在说不清成分的液体中,陆辞言木楞地转动眸子,在一个巨大玻璃管前,看到躺在玻璃管上的一具尸体。
一道从咽喉到小腹的伤口贯穿她全身,五颜六色的内脏落在她身体边上,她眼睛瞪得极大,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点。
陆辞言记得自己见过她。
“s,你是大英雄。”
“什么是英雄?”陆辞言问她。
“英雄就是……可以救很多人,人人都喜欢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救他们?”
她一时语塞,柔声问:“s不喜欢他们吗?”
“他们是谁?”
“人,很多很多人。”
很多很多人是多少人,陆辞言望着守在他病床前的人,每个人都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,每个人都有张笑的开怀的脸,他目光越过半开的门缝,看到玻璃培养皿中一双双无神的眸子。
他喜欢人吗?
陆辞言支着头,看着狭小窗框外高高的月亮,想到靠在床头睡着。
嘭地一声巨响在面前炸开,厚重的金属门被炸得四分五裂,男人抱不住他,狼狈地砸到破碎的玻璃管上,尖锐的玻璃刺入他的后心,刺破胸口,露出沾着血液的透明利刃。
陆辞言滚倒一边,浑身血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