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,异能署瞬间陷入暴乱。
没有人注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,一个失去最爱的人的孩子,蜷缩成一团无声痛哭。
方蔷在动乱中找到陆辞言,所有安慰的言语在看到那双哭到淋漓的蓝眸时消失殆尽。
她以为陆辞言会问她江凛呢?那样她就可以编造出一个江凛去平息动乱的谎言,尽管人人都知道这场惊天动乱的源头来自突然消失的黎明之星,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,多少人期待着他能继承父母的遗志,带领幸存者走到新世界中。
可惜事实恰好相反,命运总是爱捉弄人。
他只留下一个小小的,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孩子。
陆辞言哽咽着开口:“他丢下我走了,我没有papa了。”
如同神谕所言,江凛离开的那一天,陆辞言学会了流利地说话。
身披长袍的人走上街头,抛洒着食物与希望,每一块食物上都刻着神的福音。
人类必将走向灭亡。
无数人在泣泪的土地中跪地高呼:神啊,请垂怜您的造物,降福于末世。
另一道声音响起:神啊,乞求您洗去世间切污浊,我将在虚无中获得永生。
这是神的惩罚,只有通过考验的人可以在神罚中存活,抵达新的世界。
可为什么?神创造了我们,连同创造了污秽与不堪,人性的恶贪婪也由神创造,造物主却因为自己创造的罪恶而惩罚造物。
异能署分裂为两派,一派表示异能者的存在是救世星火,一派表示人类的罪恶是灾难的源头,主张清理人类。
异能署如同飘在洪水中岌岌可危的诺亚方舟,在一场浩劫中彻底湮灭在洪水中。
*
江凛在销毁终端时,看了一眼里面的消息,他知道异能署,不,现在应该叫安全局,可以通过这个终端定位他的位置,但江凛出于某种隐秘的考量,选择在做完一切后才开始销毁这枚小小的终端。
终端上是一张照片,整洁白净的诊疗室里,陆辞言穿着竖条纹病号服蹲坐在地上,双手把膝盖抱得很紧,下巴支在手臂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,像朵自闭的蘑菇。
“jlin,回来吧,他很想你。”
江凛摩挲着冰冷的屏幕,好似透过屏幕摩挲着陆辞言泛红的眼尾与瘦弱的身躯,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坚定地把他抱在自己怀中。
但江凛做不到。
陆辞言太纯洁了,纯洁到,江凛总想这样污秽的时代怎么能诞生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人,体内还流淌着能吞噬一切污染的鲜血。
江凛坐在山顶望着远处微茫的灯光,不知道哪一盏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陆辞言。
离开我会过得好一些吧,他这样告诉自己,别怪papa啊,言言。
辽阔的天地中下起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大雪,无数人在寒冷中丧生,僵硬的身躯停留在死亡的前一秒,化作惨白的雕像,铭刻的是难以忘怀的,人类的苦难。
整个世界都在下雪。
大雪下了三年零6个月,整个世界重回混沌,天与地混杂到肉眼难以分辨,苍茫的白笼罩在大地中,又将天与地连成一片。
“江凛。”
有个声音在耳边恨恨开口,他又说:“你为什么这么做?”
带着无尽的恨意,被他踩在脚下的人不甘地抬眸,通红一片的眸子中,血与泪一同滑落,混合在那张青紫交杂的脸上,说不出的狼狈!
江凛点点头,沉寂眸子中无波无澜。
他哇地吐出口黑血,气息微弱,却是嘲笑:“这样的滋味好受吗?这样你就能快乐吗?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?!”
江凛收回脚,目光冷冷望着他爬起身:“好受,快乐,得到了。”
江凛目光落向门外惨白的天,满地荒芜,他眼中悲悯,说:“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。”
祁文柏不顾形象地坐在地面,咧开嘴笑,露出满口带血白牙,他仰头哈哈哈大笑,笑到呛得自己不停咳嗽。
“那陆辞言呢?你怎么忍心丢下他,你要他也死吗?”
江凛罕见地沉默,祁文柏撑着断剑起身,望着江凛露出残忍而释然的笑,随后,缓缓将剑刺入自己胸口:“算了,江队,其实活着也没什么意思,如果我当时选择和你一起叛逃……现在恐怕不会那么纠结那么矛盾。”
血液从他身下流淌,蔓延。
江凛沉默良久,极其轻地从唇缝中吐出几个字:“再见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