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遂眉角一挑,“什么意思?”
“关于今日仪典的庄重之处,我昨天已经上书劝谏过了。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也在,我还特意找了太史公过来听。”王吉淡淡地说,“提醒一下,少卿也该像我这样,别总是一时脑热,就独自去找王说话。那说干嘴了也是没人知道的。”
龚遂的心里沉沉然。王吉一路上做的事情确实无可厚非,也早跟他打了招呼:就是不遗余力地劝谏,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。这是明哲保身的第一条方法。可龚遂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,没有时时去做,也不像他总能找来目证。
两个人虽然已经把话摊开来说,但心底里的计较,到底还是有区别的。
现在,他只能按照计划好的方式行事。
就着长龙似的灯焰光芒,昌邑王见过大鸿胪和百官群臣,百官也模糊地记住了下一位天子的相貌。一番郊迎礼节事毕,看得龚遂心潮澎湃,让刘贺兴趣恹恹。
可当大鸿胪宣乘舆车时,刘贺眼睛里果然冒出光来。重牙朱轮、金薄缪龙、文虎伏轼、龙首衔轭,鸾雀立衔,羽盖华蚤,诸般细节一一审视过去,只觉得每了解一处都有增益。
平心而论,刘贺昌邑国的舆车工艺已臻极致,唯独是礼制的约束下,终究没办法像天子这样极尽奢华。所以对于刘贺而言,这次最大的意外之喜并不来自于权位,却在于终于能捅破那最后的一层规制,真正能到登峰造极的程度。
过去十四年,他已经在昌邑王国地脉汇集之处,为自己修好了一座恢弘大墓。而且不管是墓室形制、礼仪规范、场景营造、器物精制、棺椁设计乃至陷阱安排,都已经在心里规划过千万遍,闭起眼睛就能想起,长日长夜,他的神识都在其中徜徉。
但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。从他登上这辆乘舆车的一刻起,他的心魂精魄、五内脏腑,就会烧着一件新的大事:规划一位皇帝从今往后亿万年里的身后身。
那是一条无尽的路:
和它比起来,这长安多狭隘?这帝国又多虚妄?
他即将登上舆车了,昌邑国太仆寿成负责为王驭车,却提醒道:“竹杖呢?”
竹杖。对,竹杖是丧仪必需品。放哪去了?
这要命的时候,怎么就被一根竹杖给挡了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