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布在门口虎视眈眈，很想泼他一身石灰粉。 天天守着重症患者，谁知道他有没有染上。 没有立刻泼出，是考虑到他是神悦的二伯。 张仲景神奇地明白了他的脑回路，而且一点儿也不生气。 认真地解释，“大将军，我刚洗过药浴，衣物也用药煮过。” 若不准备妥当，他怎么可能来见神悦。 大将军如此在意神悦的安危，甚好！ 吕布这才闪开，让他进花厅。 张祯早已等着，见他到来，很是欢喜。 “二伯，快快请坐，看茶！” 张仲景见她面容康健，目光有神，也很欣慰。 神悦挂念着他们，他们也挂念着神悦呢。 “都是自家人，不用客气！” 问候完毕，张祯又道：“二伯，这几日，可有人染疫？” 张仲景笑道，“神悦莫忧，并无。” 整个汉寿县的患者，都在城外别院，会被他们传染的，也只有守在那儿的医者和精兵。 汉寿的医者，也自愿前往。 前段时日，有一百多人染上了疫症，好在发现得早，及时诊治，并未造成伤亡。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 从那以后，大家更注意防护，只偶尔有人染疫。 而这几日，一个也没有。 说完重症患者的状况，张仲景捋着胡须，慢慢道，“神悦，有件事情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。” 张祯：“什么事？二伯尽管说！” 张仲景踌躇道，“有一药物，或许能治伤寒重症，但我不知该不该用。” 张祯的第一反应是青霉素，听到后来又觉得不像。 来时她就告诉过他们，青霉素虽有奇效，也有奇毒，无法可施时才能用，能不能治好，看患者自己的命。 二大爷用不着又专程来问她。 “是何药物？” 张仲景：“我还未取名，用钟乳、硫黄、白石英、紫石英、赤石等，再加丹砂、雄黄研磨制成，为散剂，五色，以酒服之，燥热振奋，可驱邪寒！” 这是他从炼丹古籍中得到启发，又结合患者症状想出来的。 张祯： 仲景先生，你这是大名鼎鼎的五石散啊！ 魏晋名士最爱的助兴小玩意儿！ 差点忘了，眼前这位二大爷，正是五石散的研发者！ 而五石散，最初就是用来治疗伤寒的！ 张仲景见她面色奇异，不禁问道，“神悦，有何不妥？” 张祯：“并无不妥。二伯，此药既然能驱邪寒，用就是了，为何还来问我？” 张仲景叹道，“因为，这也是种毒药！若一次服用过量，当场丧命。纵然不过量，服得久了，也会中毒，有损寿元。”
眼下有他看着，自然不会过量，也不会让患者长久服用。 可这方子要是传出去，只怕遗祸无穷。 ——此药还自行衍生出一些奇特的妙处，他不好跟神悦说，但服用者自能体会，久而久之，只怕不染伤寒也会服。 所以，他和华佗商议过后，都觉得应该来问问神悦，究竟应不应该让此药散现世？ 她于医道，有些独特的见解。 张祯略一沉吟，道，“二伯，能治伤寒的，便是好药！” 是药都有副作用。 慢性中毒和立刻没命，相信正常人都会选前者。 时局若不乱，五石散也不会在名士间传得那么广。 历史上的名士们嗜好五石散，主要也是因为现实令人绝望，又无力扭转，只能麻醉自己。 癫狂一日算一日。 当然了，有些人不用五石散也照样癫，例如祢衡。 无论什么样的吕奉先，都唯你马首是瞻 用过晚膳，张仲景就回了城外别院。 吕布坐到屋外廊下，默默看天。 张祯踱步消食，逐渐走到他面前。 其实，她有很多话想跟吕布说，例如关中大丰收、益州近况，以及怎么谋算荆州、怎么震慑袁术等等。 但自从那天吕布胆大妄为，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，没有以前那么自然。 张祯心里嘀咕，这就是办公室恋情的坏处。 容易因私废公。 可这状况必须改变，否则影响大局，自己心里也不舒服。 “大将军，你在想什么呢？” 吕布摘下她头发上的一朵落花，平静地道，“什么都没想。” 神悦就在眼前，他还有什么可想的？ 张祯：“总觉得你有些怪。” 她所认识的吕布，是个情绪外露、性格激烈的人，高兴了哈哈哈，不高兴了暴烈狂躁，浅得她一眼就能看穿。 然而现在，她看不穿了。 吕布像是经过了风霜雪雨的洗礼，变得深沉内敛。 不习惯，很不习惯！ 吕布微笑，“哦，怪在哪儿？” 他感觉得到，这一刻，神悦的心思全在他身上。 没有家国大义，没有黎民苍生，只有他吕奉先。 真好。 他不奢望神悦时时刻刻都如此，若真那样，她就不是她了，自己大约也不会这般着迷。 偶尔为之，便是蜜糖，也是奖赏。 张祯：“你仿佛变了个人。” 吕布凝视她片刻，叹息般道，“或许，是你从来没有看清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