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然是因为薛老先生用心国事,召对多种机宜,自然入了圣心。”
杨嗣昌走回自家直房内,把几份塘报再看了一遍,将各部斩级数、斩将夺旗功再默记一遍,以防奏对的时候搞混了。
刘宇亮这个首辅如今风雨飘摇,薛国观的地位水涨船高,如果刘宇亮撑不过这一关,薛国观就是最有机会当首辅的人。朝中已经有这样的共识,杨嗣昌虽然也是阁臣,但这次清军入寇将北直隶和山东两省荼毒惨烈,他作为管兵部的阁臣,现在要考虑的如何减小罪责,是完全没资格竞争首辅的。
今天奏对还是在平台,但现在仍是侯召的状态,皇极门过去不远就到了中左门,东边一溜直房,门头上各贴着一张黄色标签。
杨嗣昌与刘宇亮并无密切关系,刘宇亮到底什么下场他并不关心,他唯一的担心就是永定河的奏功被耽搁。现在薛国观的话在皇帝面前颇有份量,他如果要想拖延报功,很轻易就能想出无数办法来,那样就影响了后面作战,最终会影响兵部。
两人客气的寒暄了几句,等后面各部参与召对的人都齐了,才在宦官引领下往北面走去。
杨嗣昌皱皱眉头,“皇上的意思也就明白了,你是觉得永定河这奏功,会因为刘中堂生出枝节?”
杨嗣昌请薛国观走前面,薛国观坚持不可,让杨嗣昌先进了屋中,里面已经先升起火盆,走进去顿感温暖舒适。
“刘光祚一事,非仅虚报战功,而是有人为庇护庸碌武人,无视朝廷权威,此根源不除,各营士气何谈振奋,司马久历行伍,定然是明白的。”
杨嗣昌不停的微微点头,薛国观接着又道,“永定河一战,勤王各营奋战各有斩绩,有一贯善战的,但也有些恇怯逼贼之人,那刘光祚一贯庸碌不堪,自勤王以来仅报斩一级,命其军前正法刚下,即随报斩绩功三十,以此为由要收回成命,其中诡异之情不可问矣,此外尚有斩将岳托的奇功,可称东事数十年来第一功,却无首级无旗帜无甲仗,全凭俘虏供述,若是一旦核准,那岳托不几日又活着回了辽东,朝廷便贻笑天下,威严扫地了。”
现在的焦点已经不是视师后的责任,而是前后不一和目无法纪,若非刘宇亮陷入这种被动局面,薛国观是根本没机会争夺首辅的,现在他抓住机会,首要就是拖住不让刘光祚脱罪,这样才有理由继续追打刘宇亮,其二就是把武清兵败来对冲永定河大捷,其三是不能让永定河大捷冒出耸人听闻的奇功,否则刘宇亮分润了功劳,就打不倒了,到时反而会是刘宇亮回来反击他。
天冷的时候奏对是在平台暖阁,暖阁处还有一个侯召的暖房,随着几人出门后,其他房间陆续打开,五府六部待召的官员纷纷出门,在司礼监宦官指引下前往暖房。
薛国观也是孤臣的人设,尤其跟东林关系恶劣,但在皇帝这里,这并不算缺点,甚至是个优点。
沈迅不再说话,他来跟杨嗣昌说话,就是提醒这位上官,现在薛国观行情看涨,如果要前线顺利,奏功耽搁不得,应该提前跟杨嗣昌沟通。
薛国观听出杨嗣昌言语中的倾向,轻轻合上塘报,“也是文弱你运筹帷幄调度得法,其中艰难我自知之,若果真能再扑杀一两阵,也如永定河般大捷,确实朝廷之幸,但薛某还有个浅见,初九日永定河南岸大捷,初十就被建奴横扫武清营盘,人畜器械折损无数,孙传庭以损失皆为辅兵为由不报死伤确数,之后又说各营步卒是逃散而非战亡,称正在收拢云云,难道抓些青皮乞丐来凑齐了数,那武清城外就没死过人了不成?大捷该奏功,但胜败互不相掩,胜了要表功,败了却不叙过,那朝廷体制岂非成了随意拿捏之玩物。”
杨嗣昌微微点头,那宦官又退了下去,杨嗣昌在原地沉思了片刻,但并没有去薛国观的直房。
杨嗣昌转头看了看,身边这人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沈迅,这人办事很周到,对兵部事情熟悉,杨嗣昌现在实际上并不是正职的兵部尚书,他是以内阁大学士管兵部事,日常在文渊阁办公,兵部就没有坐堂尚书,沈迅虽然只是职方司郎中,但因为是杨嗣昌心腹,兵部衙门里面很多事宜都是他在处理,包括一些不送内阁的普通塘报,所以他掌握的前线信息更全面,今日议题主要是关于永定河战事,杨嗣昌便带着他一起去奏对,到了这里才知道薛国观也在。
“大人,孙传庭和刘中堂的奏本昨日午后到的,一是为永定河大捷奏功,二则请将刘光祚的军前正法改为戴罪立功,朝中无其他大事,今日召对多半只是因此,内阁中只召见了大人和薛老先生,不知为何,皇上最近频频召对薛老先生。”
过去几日的升温过后,这几日气温又有些下降,午前还是有些寒冷。
杨嗣昌微微点头,刘光祚这事上,刘宇亮的表现首鼠两端,先措辞严厉的弹劾勤王各营武将,接着朝廷颁布命令要他处置刘光祚,他却又听从了孙传庭,两人违抗命令,只将刘光祚看押。
杨嗣昌没有去翻开奏本,以免薛国观以为他不想交谈,这个直房是共用的,不存在谁去找谁的而造成被动,很适合跟其他阁老交换意见。
“如家相所言,永定河大捷活人无数。想那建奴军中还有数十万被掳掠的百姓,若是能乘此士气高涨之机再扑杀一二阵,再救下些百姓来更是善莫大焉。”
但阁臣间交换意见不是那么随意的,平时虽然都在文渊阁办公,但各有分管的事情,要众议的时候,需要首辅召集,更不可能直接跑人家公房就开始说事。
这口风听起来,薛国观对永定河大捷的定位并无异议,此前卢象升败没,接着济南沦陷,京师一片凄风惨雨,眼看鞑子一步步要顺利出边,好不容易弄出个永定河大捷,朝廷从上到下都振奋起来,至少面子上好看了些,薛国观自然不会在这大是大非上唱反调,但斩首数他只说了上千,跟各部报来的差得很远,也就是说可能在这上面做些文章。
崇祯的声音冷冰冰的,谁都听出他十分不快,暖阁中安静片刻,杨嗣昌没有先发言,他等着听薛国观的意见,虽然知道薛国观要对付刘宇亮,但到底用什么方法,他目前还没有头绪。
几名宦官在直房外候用,杨嗣昌往前面看了看,叫过面前一个宦官道,“还有哪位阁老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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