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家里的洗衣机在今晚退休了。不是那种轰然断气的戏剧X,而是启动键亮了一下,发出一声很礼貌的「哔——」,然後就像没这回事。水龙头照流,桶内纹风不动,还在保固期之外,恰好卡在「修也不是、丢也不是」的尴尬年纪。
於是我们提着两大袋衣物,钻进街口那间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衣店。玻璃门推开,暖气和洗剂味一起铺上来,像一块刚烘好的毛巾。墙上贴着几张标语:「请先检查口袋」、「请勿将宠物放进机器」、「禁止使用工业用油W」。最下面那行,用红笔手写:衣服要在温暖时折。
「说得很对。」程渝看了一眼,点头的样子像替标语打了个g。
我把围巾往上拉,暖一暖被风冻到发胀的鼻尖。窗外的秋夜像被拧乾的蓝,冷到深处去了。店里一排排银白sE圆窗,像停靠的月亮,发出安静的嗡鸣。角落坐着个打盹的大叔,手还挂着一个洗衣袋;另外一边有个老太太在摺方巾,边摺边哼一段没有歌词的小调。
「浅sE、深sE分开。」程渝把袋子打开,摆出她拿手的战术图。「毛衣,牛仔K另外一台。袜子放洗衣网。」
「那熊呢?」程蓝从袋底掏出一只被抱到变扁的布偶熊,眼神无辜,「牠也需要洗礼。」
「熊要放枕套里才行,避免眼睛脱落。」程渝说话不眨眼,像把SOP从心里的cH0U屉拉了出来。
我把枕套递过去,偷看熊被塞进去,只露出一颗耳朵,像在跟这间洗衣店打招呼。投币口吞掉一枚枚十块,一阵银sE的「叮啷」之後,水注进圆窗,洗剂如云散开。机器转动,泡沫像一场迷你暴风雪,开始在玻璃後面打旋。
「这格贴个时间。」程渝撕下便条,写:19:42—洗程,贴在圆窗角上。她的字乾净得像新熨好的衬衫。
「你真的很Ai写时间。」我笑她。
「写下来b较安心。」她低头贴好,又抬眼看我一下。那个眼神我认得——我们家的布告栏第七条:遇到外面的声音,先看彼此一眼。这里没有外人的声音,只有机械的水声和各自心里还没说完的话,但她还是看了我一下,就像在说:我知道你在。
「口袋先清。」程蓝把外套翻过来,一个一个掏。掉出一张公交卡的收据、两颗被压扁的牛N糖、几颗石头。「这是河堤的。」她捧在掌心,「跑步时捡的。」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你哪天会把整条河堤带回家。」我接过一颗,圆得刚好塞在虎口间。
程渝清她自己的口袋,掏出一张压得很平的拍立得。照片边缘被磨出毛边,画面有点过曝:两个小nV孩站在刚剪完头发的店门口,其中一个叉着腰,另一个歪着头,笑成一朵皱巴巴的小花。
她看了一秒,没有笑,像在对一个只存在於一个地方的时间打招呼。然後,她把照片放回口袋,像把一个季节折好。她看向旋转的机器说:「不是想起来或想不起来的问题。有些东西,要被洗乾净再放回去,会b较好。」
我没说话,伸手g了g她的指尖。我懂她的句子里那些没讲完的逗点。
机器转到一半,门铃叮当了一声。宋荼用肩膀把门顶着,手里拎着一袋热饮,头发被外头的风撩成一小撮一小撮的。「寒流要来的样子。」她把纸杯一字排开,「黑咖啡两杯、热可可两杯。我不知道你们今晚走咖啡线还是糖线。」
「糖线。」程蓝毫不犹豫。
「那我咖啡,」程渝接杯,「等一下烘乾时b较醒。」
宋荼把包包放在椅子上,盯着其中一台机器:「你们那格有一只红袜跳进去了。」
我们三个一起贴上玻璃。泡沫後面,一抹鲜红真的在白衣堆里打滚。
「糟糕,sE移!」我脑中立刻出现一个连环的惨状字样。
「冷静。」宋荼从包里cH0U出一叠像护身符的白纸,「sEx1附纸——采访时流动洗衣的叔叔送我的,说是媒T特别包。」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你口袋里到底装了什麽世界。」我接过,趁机器暂停注水那一秒拉开cH0U屉,把纸塞进去。像递一张停战协议给泡沫里的小世界。
三分钟後,红sE不再张牙舞爪,老实地黏在x1附纸上。大家一起松了口气。
「你救了一锅白sE。」程渝向宋荼点头致谢。
「我救的不是白sE,是某人的最Ai居家服的尊严。」宋荼眨眼,「我可不想看见某人明天穿一套粉红睡衣走出房间。」
「你是说我吗?」程蓝装作生气,抱紧那只在枕套里的熊,「我穿粉红会很可Ai。」
「你穿什麽都可Ai。」我说了真心话。
她的耳尖立刻红了一点,接着假装咳嗽把话吞回去。
洗程结束,烘衣机接力。y币像小船一样滑进投币口,烘衣机的热风一开,秋夜在玻璃後面被烘成了春天。衣物在里头轻轻翻动,像一场小规模的云海。玻璃起雾又被风擦乾,一次一次像有人从里面对我们打招呼。
老太太把一叠摺好的方巾放进袋子前,朝我们走过来。她看了一眼我们桌上的散兵游勇,似乎忍不住,用很标准的老师口吻示范:「方巾三摺,边对边,角对角。手要平,心也会跟着平。」
我们三个在她身後排成一列学,简直像小学重修家政课。老太太点点头,像在自己的签到表上又打了一个g,提着袋子走了。
「手要平,心也会跟着平。」程渝轻声念了一遍,看我一眼,笑意落在眼底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「烘乾还有八分钟。」宋荼看了看机器上的数字,扭开一罐可可,喝一口,「你们最近的布告栏第八条写了什麽?」
「烤箱响之前不要打开。」我说,「括号:不只烤箱。」
「那第九条呢?」她问。
「还没决定。」我看着玻璃里那一圈一圈的风,忽然有了答案。「可能是口袋先清,话先说清。把要留下的留在身边,把要洗掉的交给时间和风。」
宋荼举杯:「我同意。补充条文:在口袋里养的石头,过期要丢。」
「我抗议。」程蓝立刻把掌心的小石头收回口袋,「这些是纪念品。」
「留一颗就好。」程渝退让一步,像把尺度在心里调好,「其余的一起拍照存档。」
「姊姊好狡猾。」程蓝嘟嘴,却也笑了。
烘衣机「叮」一声,热风停下。打开门那一下,蒸汽把眼镜整片推成r白sE。热气里有洗剂的松针味、衣物本身的棉味,还有我们今天这些对话的纤维,像看不见的线被暖了一遍。
我们把衣服一件件接出来,趁热,像接球。毛衣翻面,牛仔K对齐线,T恤从下摆往上卷,再从肩线往下折,每一套完成的形状都像某种生活里的决定:不是摺叠逃避,而是把它收好,等下一次用到。
「熊救回来了。」程蓝从枕套里把熊倒出来,熊的耳朵洗得乾乾净净,毛糙糙的,眼睛还在。她把熊贴在脸上蹭一下,满足得像在冬天m0到第一块暖暖包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', '')('宋荼拿相机,对着我们的手按了几张快门。她没有对准谁的脸,而是对准我们四双手在桌面上移动的节奏。她说:「有些画面不需要脸,就知道是谁。」
结帐时,投币机里掉出一枚没收乾净的十块,叮的一声滚到我鞋边。我捡起来,擦一擦,塞进投币机旁边的小罐子。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:「故障基金」。
「贴心的店。」程渝说。
「像我们的家。」我接着说。
回家的路上,风b来时小,路灯把我们三个的影子拉长,拉得像刚洗完风乾的丝带。我们各提一袋衣物,袋里的热从布料渗出来,像一个可以携带的春天在掌心呼x1。
到家,玄关灯一开,熟悉的鞋子们在地垫边排队。程渝把袋子放下,去撕布告栏上一角的空白。她的字依旧乾净:
第九条:口袋先清,话先说清。
要留下的留在身边,要洗掉的交给时间和风。
她写完,回头看我。我点头,像给某个还没来得及命名的感觉按下了「存档」。
窗外的夜把脸探进来一下,又被我们袋子里那GU暖暖的棉味推了回去。厨房桌上还留着上回做r0U桂卷时的那张时间表,角落轻轻卷起。我忽然觉得,原来生活就是一台一台轮替的机器:有时是r0u面团,有时是看泡沫,有时是把边角对齐。关键不在配方,而是在谁陪你守着那一圈风,等它「叮」的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