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平沉思了片刻。他抬眼看向王黑虎。“你今天汇报的情况，非常及时。”方平的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。“一会儿你就跟我去一趟红星轧钢厂。”“我们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。”王黑虎几乎是立刻挺直了腰板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“是！平哥！”他用力点了点头，没有任何犹豫。方平转过身，对一旁的田丽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续工作。田丽颔首，表示明白。随后，方平不再耽搁，带着王黑虎径直走出了办公楼。楼下，那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在阳光下泛着光泽，与周围略显陈旧的环境形成了对比。方平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，王黑虎则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。引擎启动，轿车平稳地驶出集团大院，朝着红星轧钢厂的方向而去。十几分钟的车程并不算长。当桑塔纳缓缓停在红星轧钢厂斑驳的大门前时，眼前的景象让王黑虎都微微皱眉。记忆中那个曾经机器轰鸣，工人进出不息的大厂，此刻竟显得如此萧条。铁门半敞着，油漆剥落，露出了底下锈迹斑斑的金属。几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保安，无精打采地围坐在门卫室旁的一张旧木桌边。桌子上散乱着几张扑克牌，烟蒂扔了一地。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牌局中，对这辆突然出现的、格格不入的轿车视若无睹。方平甚至没有摇下车窗。他轻踩油门，方向盘微打，轿车便绕过了那几个保安，直接驶入了厂区，朝着深处的办公楼开去。厂区里的道路两旁，杂草丛生，有些地方的水泥地甚至裂开了缝隙。方平将车停在了一栋略显陈旧的三层办公楼前。他熄了火，推门下车。王黑虎紧随其后。方平凭借着记忆，带着王黑虎径直上了二楼，找到了挂着“供应科”牌子的办公室。他抬手，轻轻敲了敲略微掉漆的木门。咚咚咚。片刻后，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。“进来吧。”方平推开门，走了进去。办公室不大，光线有些昏暗。只见孙青正伏在办公桌上，面前摊着一堆文件，眉头紧锁，脸上是化不开的愁绪。听到开门声，孙青下意识地抬起头。当他看清来人是方平和王黑虎时，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他的动作有些仓促，甚至碰倒了桌角的一个空搪瓷杯。“平哥？黑虎哥？”孙青快步迎了上来，脸上堆起了恭敬而略带局促的笑容。“您二位怎么来了？”方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，仿佛只是随意路过。“没什么事，正好路过，就顺道过来看看你。”孙青受宠若惊，连忙侧身让开。“快请坐！快请坐！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，准备给两人倒水。“平哥，黑虎哥，您们喝茶。”方平同王黑虎在靠墙的旧沙发上坐了下来。沙发蒙着一层人造革，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开裂。方平端起孙青递过来的搪瓷茶缸，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沫，象征性地喝了一口。温热的茶水带着一丝苦涩滑入喉咙。他放下茶缸，目光落在孙青那张写满焦虑的脸上。“最近怎么样？”方平的语气很随意，像是朋友间的问候。孙青重重地叹了口气，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苦涩。“唉，平哥，您就别提了。”“这段时间，兄弟我可是惨得很呐。”“您看，我这虽然挂着个供应科科长的名头，可现在厂里这光景，生产线都快停了，仓库里空荡荡的，我这个供应科长还有什么用？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更低了一些，带着几分惶恐。“说不定啊，就这几天，下岗的名单里就该有我了。”
方平听着，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“这件事情，我倒是也听说了一些。”他看着孙青，语气诚恳了几分。“咱们都是朋友，以后要真有什么困难，缺个吃饭的地方，尽管过来找我。”孙青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，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感动之色。“平哥，您之前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了，我……我这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您呢？”方平笑了笑，摆了摆手。“跟我还客气什么？都是自己人。”他话锋一转，看似不经意地问道。“对了，现在厂子里具体管事的是哪位？原来的几位老领导，我好像有段时间没听说了。”孙青赶紧回答。“嗨，那些有门路的，早就调走了。”“现在厂里啊，大小事务，基本上就是张为民，张副厂长在负责了。”方平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。张为民。他记得这个人。“原来是他。”方平身体微微前倾，看着孙青。“这样，孙青，你晚上帮我个忙。”“你把张为民约出来，咱们一起吃个饭。”“我有点事情，想跟他，也跟你，商量一下。”孙青愣了一下，随即有些疑惑地看着方平。“平哥，您现在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，跟张副厂长……能有什么事要商量啊？”方平端起茶缸，又喝了一口水，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。他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落在孙青和王黑虎的耳中。“我有个计划。”“我想把红星轧钢厂这块地皮，买下来。”话音落下，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。王黑虎猛地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向方平。孙青更是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，张着嘴巴，半天没说出话来。买下红星轧钢厂的地皮？这……这怎么可能？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，孙青和王黑虎绝对会认为对方是在吹牛，或者干脆就是疯了。但说这话的人，是方平。是那个总能做出出人意料之举，并且总能成功的方平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孙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“平哥……您……您买轧钢厂的地皮……想干什么啊？”“现在厂子效益差成这样，就算您真的有那么多钱，把它盘下来，那不也是个无底洞，铁定亏本的买卖吗？”方平闻言，却是哈哈一笑。“亏本不亏本，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。”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自信。“我自然有我的计划。”“你啊，就按照我说的去做，晚上把张为民约出来就行。”“地点嘛，就定在我的饭店，如香斋总店。”孙青看着方平笃定的样子，虽然心里依旧翻江倒海，充满了疑惑，但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。他对这位年轻的“平哥”，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。“好！我知道了，平哥！”“晚上，我们一定准时到！”方平满意地点点头，站起身来。“行，那我们就不在你这儿多待了。”“晚上见。”说完，他便带着依旧有些恍惚的王黑虎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孙青连忙跟了出来，一直将两人送到了办公楼下。他看着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消失在厂区路的尽头，才缓缓转过身。初秋的风吹过空旷的厂区，带着一丝凉意。孙青站在原地，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方平刚才那句话。买下这片地？这手笔，这魄力，简直匪夷所思。但他又隐隐觉得，或许，这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平哥，真的能让这片即将死寂的土地，重新焕发生机呢？这个念头，让孙青的心，也跟着微微热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