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晨这时却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余则成,然后突然发问:
“余主任,这件事情你怎么看?”
叶晨此刻心里非常不爽,自从刚才从军调欢迎会的现场回来,余则成这个家伙就明显神思不属,估计此刻他的魂都飘到左蓝身上去了。可是你也得分场合啊,得清楚自己是干嘛吃的,现在天津站正抓内鬼呢,你在这儿卖单溜号,你是想死吗?
干什么都要有敬业的精神,目前你余则成的身份,是红党潜伏在军统天津站的卧底,你就算是装,也得装出样子来,这是身为一个卧底最基本的操守。就好像身为一个演员,伱必须得学会声台形表一样,这是你的本分。
而且你要知道,一条情报线上可不止是一個人,因为一个人的疏忽大意,往往是会连累到一群人陷入到其中的,如果余则成真的暴露了,首当其冲的,就是茫然不知的翠萍,她绝对会是第一个暴露的,甚至到最后,药店里的秋掌柜能不能逃过一劫都是两说。
叶晨的问话好像是一盆凉水,瞬间将余则成给浇醒。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的反应也还算快,他深知这种时候,能做的绝不是第一时间撇清嫌疑,而是要主动承担起自己作为天津站大员的责任,余则成沉吟了片刻,然后说道:
“如果刚才红党的那个女代表,她是故意说错的呢?她不会不保护这个消息的来源啊。所以我认为,不能轻易的排除上层的嫌疑,我个人愿意全力配合,接受调查。”
面对在欢迎会上以记者身份出现的余则成,左蓝则表现的很符合一个地情的敏锐。她第一时间叫来了随队一起过来的技侦同志,对整个商券会馆在内的各个房间,进行了一番排查,最后在邓铭将军的办公室里,发现了窃听器若干。
技侦的同志将发现的窃听器剪断,然后递到了邓铭的手中,邓铭和身为军调副主任的左蓝相视了一眼,然后说道:
“明天对这件事情提出严正抗议!”
“是!”左蓝应声答道。
这时邓铭将手中的窃听器,重新递回到技侦人员的手中,然后问道:
“还会再有吗?”
“已经检查过了,这个房间今天已经没有了。”技侦的同志说道。
邓铭点了点头,拍了拍技侦同志的肩膀,然后笑着说道:
“好吧,你们先下去吧!”
正在这时,邓铭发现左蓝却没有跟着技侦的同志一起离开,于是便问道:
“左蓝同志,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在重庆呆过的左蓝,深知军统特务在电讯窃听方面的厉害,有些事情她不敢赌,因为那是对自己和同志的生命不负责任,于是她对邓铭使了个眼色,小声说道:
“我们还是到院子里说吧!”
商券会馆的院子里,左蓝将她跟余则成的关系,一五一十的跟邓铭进行了汇报,然后说道:
“吕宗方被暗杀之后,我接到了指示就去了延安,从此就和他失去了联系。”
邓铭的表情有些凝重,做地情工作最忌讳的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,这个余则成出现在军调欢迎会的现场,还是以记者的身份出现,而他恰巧是左蓝曾经的恋人,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,由不得他不慎重。思考了再三,邓铭对着左蓝问道:
“你们好过多久?”
“一年多。”
“到什么程度?”
左蓝看着发问的邓铭,叹了口气然后答道:
“如果继续在重庆工作下去,我们俩可能就结婚了。”篳趣閣
邓铭的心中存疑,此时已经画了好几个问号,因为商券会馆的那份监视他们的特务名单,就是从天津站地情的手里得到的,这说明社会部在军统天津站里,也有我们自己的同志,而恰巧,吕宗方和左蓝等人,对余则成这个人进行过策反。
邓铭思考了许久,对着左蓝继续问道:
“当时策反他的工作,为什么没成功呢?”
“时间不够了。”左蓝第一时间回道。
“为什么不够了?”
左蓝陷入了回忆,然后对着邓铭说道:
“刺杀李海丰之后,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摇摆不定,可能是觉得自己会被重用吧。我去了延安之后,南京的地下党组织,据说继续对他进行工作,可是没有结果。”
不得不说,我党的地情在保密这一项上,做的还是到位的,即便是自己的同志,对于隶属我党的特情身份也是不知晓的,这是隐蔽战线工作的残酷性所决定的,因为他们要最大程度上防止情报外泄。
邓铭心中的疑惑更甚了,他严重怀疑这个余则成恐怕已经被我党给策反了过来。不过对于左蓝,他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:
“你去延安的时候,是边保的指令,还是社保的指令?”
“边保!”左蓝答道。
边保的前身,是正保局,《风筝》里的军统六哥郑耀先,就是出自这个部门,戴春风安插在我党的影子,当时的身份就是边保二科侦查科科长,至于翠萍妹妹陈秋萍,则是边保六科的科长。
至于社保,则是社会部,前身特科,吴敬中,“峡公”都是出自这里,同样潜伏在天津站的余则成,也是归社保所管辖。它们是两个不交叉的我党情报部门。
邓铭之所以会问左蓝,发出指令的是边保还是社保,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情报的不互通,会导致消息的闭塞,万一这真是我党的同志,因为一些误会伤到他,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。
听到左蓝的回答后,邓铭沉吟了片刻,对左蓝吩咐道:
“左蓝,你去把报务员叫来。”
左蓝应了一声,没过一会儿就把报务员叫了过来,而邓铭则趁着她去叫报务员的间隙,起草了一封电文,报务员过来后,邓铭让她把电文译成暗码。
报务员译码的时候,邓铭对着左蓝问道:
“左蓝同志,你能否告诉我,你现在还爱他吗?”
左蓝表现出一丝迟疑,过了片刻才说道:
“我不知道。”
邓铭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同志,理解的笑了笑,然后说道:
“这就能说明一切了,你一向稳健,可是今天的眼神有些慌乱啊。”
正在这时,报务员译好了暗码,对着邓铭说道:
“主任,译好了!”
邓铭侧身看了眼报务员,对她吩咐道:
“立刻传给延河一号,请速回电!”
左蓝此时也感受到了邓铭对于这件事不寻常的态度,对着邓铭说道:
“真是太奇怪了,我从白熊回来之后,一直打听他的下落,可是没有人知道,就连负责重庆方面的老黄也不知道!”
邓铭暗叫坏了,如果这个余则成真是我党潜伏在天津站的卧底,那左蓝这个冒失打听的行为,很可能会把余则成陷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。因为不光是我党在军统方面有潜伏的特情,对方也同样在我方安插了不少探子。邓铭看着左蓝,试探着问道:
“你们在重庆的关系,很多人知道吗?”
在左蓝看来,她当初和余则成在一起的事情,已经不是什么秘密,所以也就没有隐瞒的对邓铭说道
“是,我和余则成在一起的事情,很多人都知道,曾家岩当时有一个思路,想利用我和余则成的关系,把我安插在军统的四一图书馆,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公开了!”
一九四二年,因为该年是军统局所谓“格命情报工作”创建十周年,“四一大会”就是为了纪念军统局的前身复兴社特务处,于一九三二年四月一日开始正式活动而举行的工作会议,在戴春风主持下,军统局为了纪念创建十周年而大事庆祝了一番,四一图书馆、四一医院等下属机构都是因这个十周年庆祝活动而成立的。
准备举行四一大会之前两个月,戴春风又突然要各个单位来一次向大会献书的运动。他指定只要线装书,不要洋装书,计划在两三年内搜集十万册,正所谓上有好者、下必甚焉,戴春风以下的大小特务奉了他的手令,立即行动起来,所搜集到的线装书,一个多月的功夫便堆满几个房子。
戴春风一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,不知道应如何来处理,便聘请国内有名的书籍鉴赏家、杭州四库全书负责保管人毛春翔,为军统四一图书馆顾问,来指导整理。曾家岩正是看到了这个契机,所以才会计划让左蓝去借助余则成的关系,混进四一图书馆,做一名管理员。
邓铭站起身来,整合着已知的情报,在桌前反复的踱了几步,然后说道:
“余则成突然出现在这里,如果是巧合的话,我并不担心,我担心这是军统天津站的故意安排,针对的就是你。你要知道,咱们代表团的名单,是提前交给国党方面的,他们完全有时间进行准备!”
左蓝这时也站了起来,对着邓铭保证道:
“主任,请您放心,我不会掉进他们设的任何圈套的!”
正在这时,报务员收到了回电,译好后交到了邓铭手中。邓铭查看电文的时候,左蓝为了避嫌,转过了身,这是一个情报员的基本素养。
片刻之后,邓铭合上了手中的电文,对着左蓝说道:
“边区保卫部知道余则成,也知道你们过去的关系,但是没有他现在的情况,所以建议我们询问克公!”
边保的人自然是知道余则成的详细信息的,因为就是南京方面将余则成送到克公那里的,他们之所以会这么说,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情报透露给参与军调的人,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他们,只能说余则成的保密权限太高,他们还做不了主。
左蓝再一次对邓铭重申了自己的态度,开口说道:
“主任,不用问了,请您一定要相信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