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谢玄览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:“你没有错,此事是我失礼。”
从萤以为他说的是今日强迫之举,心道他的确是太失风度。不料却听谢玄览说:“若我早知你这般情意……当初在姜家祠堂,姜老御史的牌位面前,我不该言语胁迫你主动退婚。”
从萤怔然望着他,忽而便笑了:“谢三公子这是可怜我么?”
“不是。”
“如我这般家中势利、为人古板的姑娘,寻常遇见,三公子并不会多瞧一眼。可我退了你的婚,你心中不甘,偏要将原因弄个清楚。如今得知我并非不识荆玉的楚厉王,只是自惭家世、不敢怀璧的匹夫——三公子,你又可以高高再上地怜悯我了。”
这番话说得如芒带刺,似讥似讽,谢玄览听得蹙眉。可是他自知理亏,只能受着。
他为自己辩白道:“我说了不是可怜,我没有可怜过哪个姑娘。”
从萤支颐与他对视:“那是什么?”
谢玄览沉默了。短暂的片刻,沉默得有些暧昧。
待他终于要开口,从萤却冒然打断了他:“是什么都不重要……三公子,姜谢两家退婚,实因情势,非关喜恶。若有得罪三公子之处,我向你赔礼了。”
说罢端起另一碗酒,阔然一饮而尽。
碗盏落在桌案上,呛啷啷转了几转,从萤的声音在碰撞声里依然清晰可闻:“如此,你我能将此事了了么?”
谢玄览幽沉的目光凝望着她,满是复杂的情绪,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。
见她要搬酒坛子倒酒,谢玄览单手按住酒坛,却将方才擂好的茶盏端到她面前。
雪沫已消,乳花既散,露出金红色的茶汤,涟漪浅浅,映着持盏人。
“此事……算了了。”她听见谢玄览说:“饮茶解酒。”
从萤又问:“那我小妹和弟弟读书的事……”
“已经办妥了。”谢玄览说:“年后开朝,谢氏家塾会重新开学,我已叮嘱过府中幕僚和几位夫子,为令妹和令弟辟出听学的位置和居舍,若遇天气不好,可留宿在谢府。”
从萤扶着茶案起身,缓缓敛衽向他深拜:“多谢三公子。”
谢玄览担心她摔着,又不敢伸手扶她。
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从萤问。
谢玄览只好点点头:“慢走不送。”
眼见她周整衣衫,戴好幂篱,将酒意未散的芙蓉面遮在珠光纱之后,纤白的素手就要推开折屏。
忽然又转回身来,同他说道:“杜御史是朝中言官,三公子这样慢待他,于自己也是麻烦,还请把他放了吧。”
茶楼大堂里,杜如磐被奉宸卫押在桌上,虽用布条封了嘴,仍锲而不舍地支吾着叱骂。
谢玄览挥挥手,与其说是放,不如说是叫奉宸卫把杜如磐扔出了茶楼。
“姜从萤。”
这回是谢玄览唤住了她,将那枚镶金玄鸟玉佩推到她面前:“这枚玉佩,你留下吧。”
“不必……”
“于理,它是你攒钱赎回,于情,是我亏欠了你情意,若有需要,可随时持它来找我——这是我对你的承诺,与谢氏无关,你不必担心。”
……
从萤袖中握着玄鸟玉佩,恍惚走出茶楼时,杜如磐仍跟随左右。
他先痛斥谢玄览行事嚣张:“调笑良女、欺辱言官,视奉宸卫为私器,全无一点王法,待下回朝觐,我必要参他!”
又钦佩从萤的高标气节:“方才见他表情凝重,想必是四娘子疾言厉色将其训斥,令他小人知畏。四娘子的傲骨,实令杜某敬服。”
从萤停下脚步,撩开幂篱垂纱的一角,静静望着他。
见她瞳色幽静,脸色却酡红得不正常,杜如磐这才发觉她一身酒气:“他竟敢灌你喝酒?!”
从萤说:“是我自己愿意陪他喝的。”
杜如磐愣住:“四娘子……”
从萤笑了一声:“并非我威武不屈,不阿权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》》
', '')('贵,我拒了谢家的婚事,反而是为了明哲保身。倘若这门婚事不会带来贵主的刁难、伯婶的觊觎,我又怎会推拒?杜御史,你错看我……高看我了。”
“不是的!四娘子并非这般——”
“我并非如祖父一般,秉承清流孤高的气节,杜御史,你我并非同路人。”
杜御史动了动嘴唇,惊诧地望着她。从萤敛身向他一拜:“就此别过吧,我祝杜御史扶摇乘风,不坠青云之志。”
说罢戴好幂篱,转身离去,如一抹轻雾微云,弥散在熙攘的人群中,唯余杜如磐站在风里怅然若失。
紫苏先是受晋王的命令去给谢玄览传信,又接到谢玄览的请托,护送姜四娘子回家。
她远远望见姜四娘子与杜御史作别,连忙跟上,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看她脚步虚浮、时而踉跄,提着心只怕她摔着。
一驾马车停在姜四娘子身边,车身悬挂季氏商行的木牌,一位少夫人探出身来:“阿萤!”
看着姜四娘子登上季裁冰的马车,紫苏这才舒了口气,回身复命去了。
从萤被季裁冰搀着靠住车厢壁,接过她递来的一杯茶,却有半杯都晃在衣襟上。
望着从萤水润润却失神的眼睛、满面绯红的酒晕,季裁冰真是又好笑又好气。